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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中人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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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中人(下)

穩、穩穩穩——穩住,進藤光!!!

“什什什麽‘和你有關的所有事我都記得很清楚’啊,別說些奇奇怪怪的話!”

“可是,這是實情啊。”

“誒?唔……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麽?進藤你不是這樣看我的嗎?我們不是彼此最重要的勁敵嗎?”

“話是這麽說啦……”

“那就沒問題了吧。進藤是我唯一的目標和朋友,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。我記得關於你的所有事情,這有什麽不對?有什麽不好?你不喜歡這樣嗎?”

亮墨綠得近乎純烏的眼眸就這樣認真地盯著她,那張因為發燒而染著紅暈的俊秀面龐上,寫滿了單純的困惑、以及過於強烈的執著。

也許是他的語氣太過天然,太過理所應當,進藤光一時被他噎到憋悶,竟然沒法反駁。

雖然知道這家夥大概真的只是在說真心話……可是這臺詞也太羞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?為什麽你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來?!

生病之後的這家夥究竟是打開了什麽奇怪的直球開關啊,明明平時看上去對誰都彬彬有禮,說話含蓄的?!

哦,不對——進藤光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,其實塔矢亮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毫無保留,直來直去的。只不過上輩子的塔矢亮對自己格外刻薄,批評起來從來毫不留情,更不要說當面誇讚;而這一世的塔矢亮,生病了之後任性起來,卻是往另一個南轅北轍的方向飛奔而去……

進藤光丟盔棄甲,逃去廚房,整個人惱羞成了一只冒蒸氣的開水壺。

啊啊啊真是夠了夠了,吃晚飯吃晚飯,不跟那個直球玩家糾纏了!

晚飯是燒得軟爛的白粥,裏面放了糯糯的白年糕和一點砂糖,故而入口有種細細的甜味。配菜是切細的昆布、納豆、玉子燒、以及撒著木魚花和蔥花的內酯豆腐。因為是做給病人吃的,所以口味非常清淡,不過……

“……意外的好吃。”塔矢亮端著筷子,看著眼前的餐盤,神情呆呆的。

看著他意外驚艷的神情,光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,十分得意地朝他晃了晃手指:“哼哼,別看我這樣,基本的家常菜還是會做的哦。”

而且最擅長的幾乎全都是亮最喜歡吃的……一想到這個,光就覺得自己大概是個傻瓜——不過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。畢竟上輩子也是獨居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單身男子,不管怎麽說都得會一點廚藝,更不要說和塔矢亮短暫地合住過一段時間後,為了強行改掉這家夥對局中不吃午飯的壞習慣,而苦練了好一陣子和式的傳統飲食,賭氣地非要逼塔矢吃下去不可……不過這個是絕對不可能讓塔矢那家夥知道的就是了。

光興致勃勃:“好吃吧,塔矢?我跟你說哦,其實我最拿手的是豬排飯,不過你是病號,沒法給你做這個吃。今天你就拿白粥將就一下吧!”

“豬排飯……嗎。”

進藤光逗他:“想吃嗎?”

“……”

“想吃就求我啊。”光壞笑,愈加興致勃勃。

塔矢亮歪了歪腦袋:“求你的話,你就會做給我吃嗎?”

“嘿嘿,說不定等你病好了之後我可以考慮一下哦。”

“那,”塔矢亮竟然還真的想了想,“還是算了吧。我還是更喜歡自己親手掙來的。”

“……好沒勁啊你這人?!”

進藤光郁悶透頂。塔矢亮卻是渾然不覺,燒得腦回路只剩了一根,眨著一雙單純的眼睛望著他。

進藤光:“……”

進藤光:“啊啊啊啊啊夠了不要再盯著我看了!你給我去睡覺!上床去休息啦塔矢你這個笨蛋!!!!”

睡了。

一夜無夢。

第二天早晨塔矢亮再度醒來的時候,燒已經基本全褪了。他迷迷糊糊地醒來,從被榻裏支起身子,第一眼看到的,反倒是伏在棋盤上的一個纖細的身影。進藤光就這麽跪坐著,趴在棋案上睡著了。十九路上仍有殘局,大約是打譜打到一半,終究困乏得扛不住了,金發柔順地散亂在榧木之上,黑白兩色的棋子也因之微微紛亂。

進藤一整晚都在這裏照看他嗎?亮吃了一驚,心中卻不由得酸軟起來,冒出溫泉一般的暖意來。

雖然姿勢看上去極不舒服,但少女看上去睡得正沈,塔矢亮一時竟拿不準主意究竟要不要叫醒她。躊躇了一會兒,也只是拿起自己的針織外套,輕輕披在了光的肩頭。可是衣服將將落在少女纖細的身上,她卻已經醒了。

“……?幾點了?”進藤光模模糊糊地問著,揉了揉眼睛,“已經早上了嗎?”

“早上八點了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咦,塔矢,你起來了?”

塔矢亮無奈地微笑了一下:“已經不早了,按照生物鐘,再怎麽說我也該醒了。”

“你平時未免也起得太早了吧……”光打了個哈欠,小聲嘟囔。

塔矢亮嘆了口氣:“你才是,怎麽想到在棋盤上睡覺的啊?跪坐著睡不難受嗎?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客房在哪裏,去那邊睡一覺就好了,父親和母親要是知道,也一定會歡迎你留宿的。”

“可是我事先也沒跟塔矢老師明子阿姨打招呼嘛,連我媽也不知道……不如說如果她知道的話,絕——對不會允許我留宿的!這麽說起來,我爸媽這個周末都不在家真是太正好了。”進藤光長舒了口氣,繼而有些苦惱地撥了撥自己鬢邊散亂的金色劉海,“而且啊,我又不是故意在棋盤邊上睡的!本來是打算一邊打譜一邊熬個通宵就解決了的,誰知道後面看著看著就困了,一不小心就睡著了……”

“通—通宵?!”

“因為,誰知道你會燒成什麽樣嘛。”進藤光一臉認真,諄諄教誨,“萬一你半夜燒到40度要怎麽辦啊?我要是不看著你,連個送你去醫院的人都沒有好不好!我說你啊,知不知道你自己昨天半夜1點熱度又回升了?幸好退熱貼管用,否則我差一點就要打電話給緒方先生喊他開車送你去醫院了誒。”

塔矢亮怔住了。

“進藤你……半夜一點還在……?”還在守著我嗎?

明明你自己的身體也還很弱的啊。為什麽要,為什麽要……

進藤光卻只是揮了揮手,展顏一笑,又隨意又燦爛:“嘿嘿,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啦!反正我一直在打譜,時間很快就過去了……不如說簡直是時光飛逝啊?!塔矢你這本棋譜超——有趣的,我根本看到停不下來……”

光一臉大大咧咧地解釋著,亮凝視著她,卻一時間再也看不見、聽不見其他。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和光,在這一刻,他心口的灼熱與狂跳幾乎令他無措。

為什麽……

撲通。

為什麽,她會那麽好?

撲通。

為什麽她對我那麽好?

撲通。

為什麽我會那麽幸運,能夠與這樣的進藤邂逅,成為進藤的朋友與對手?

而我又要怎樣,才能配得上進藤對我的好?

現在這樣是不夠的。僅僅一句謝謝是不夠的。僅僅這樣,是不可能夠的。心中的動容、愧疚、悸動與難過交織在一處,亮一時之間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,卻本能地察覺了自己同時並存的貪心與饜足。巨大的快樂與溫暖在他的胸口膨脹開來,令他感受到如置雲端般的、不真實的、輕飄飄的滿足,卻也同時令他感到了些微的、過於緊繃的脹痛。

這夢幻一般的快樂,如果真的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。

如果進藤能一直留在我的身邊那就好了。

可是這沖動而任性的願望,幾乎在出現的一瞬間,就令他感到了自私與可恥。

在這個晚春的清晨,這個念頭就這樣被塔矢亮的理智暫時全然掐滅了,一時間占了上風的,是他來得更加疾猛的慍惱與擔憂。

“守一個晚上已經足夠了,我也沒事了,進藤你趕快給我回家休息!萬一心臟又出問題要怎麽辦?!”

進藤光左推右請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心,嘟囔著抱怨,又是好氣又是好笑:“真是的,塔矢你是老媽子嗎?知道了知道了,我一會兒就回家休息還不行嗎。不過你至少也得讓我先去洗把臉,上個廁所吧?”

這個家夥就是這種地方真的很麻煩……被這家夥盯著看的感覺真的很恐怖誒,根本不可能有人扛得住的好不好!而且在身體這種事情上,自從她宣布手術那天起,塔矢就開始對這個話題特別敏感、特別堅持了,簡直比她親媽還要小心……

嘛,不過,這也算是這家夥的可愛之處吧?

進藤光忍不住笑起來。

她站起身,拖著微微酸麻的腳步,往衛生間走去,一邊走一邊盤算著:唔,一會兒回家的路上去便利店買點面包和飯團好了,反正今天爸爸媽媽都不在家,自己一個人隨便解決一下三餐吧。多出來的時間可以再研究一下昨天沒打完的那張譜,後面的部分已經全都背下來了,所以問題不大……

這樣隨意想著的光,完全沒有想到在30秒後,她會經受前生後世加起來一共二十餘年來最大的打擊,令她在一秒之內三觀在線崩壞:

因為當她正打算上廁所的時候,她發現,她的白色內褲中央,沾著一道鮮艷的紅色血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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